?哲学专业是一门什么样的专业?
以下内容十分冗长,完全建立在我于北大哲学系的学习和见闻为基础,不保证客观,也不知道面向谁(可能可以启发一些或许对此有兴趣的高中同学?),甚至可能包括很多错误(毕竟只是一个刚写完毕业论文闲着没事的本科学弱)。
就哲学作为一门现代学科体系下的专业这一意义上来说,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话题,复杂的原因至少有两个,其一是专业对象难以定义——哲学是什么?这一问题本身就难以定论;国内的哲学老师常常从词源角度追溯到古希腊,将哲学描述为爱智慧活动之类,但这对许多人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启示意义——甚至当代一些重要流派,一概否认回到古希腊、回到先人这种学术理路和解释方式。
其二是学科内部分支复杂这一现实状况。
此外一点,在我国,这一问题更加复杂,是因为我国主流学界与对哲学学科影响力最大的西方主流学界之间存在较大鸿沟。
我将首先就第二点进行一定说明,并由此深入到第三点;在这些说明结束后,相信读者将对第一点产生直观的认识。
最后,我或许还会就一般性的,哲学本科学习的意义与收获作一些评论。
分支多样性与流派错综性我以常在国内学科排名中获第一的北京大学哲学系的院系、课程设置以及课程改革状况为例来进行一定的说明。
在北大哲学系下分设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哲学、外国哲学、逻辑学、逻辑学、美学、科学技术哲学、道教与佛教研究以及基督教与宗教学原理这几个教研室;后两者的存在有其历史原因——即哲学系和宗教学系因政治压力被迫合并,此处不提。
总之相应地,在学生基础课中,规定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哲学、中国哲学、逻辑学、伦理学、美学和科学技术哲学等等必修课程。
这首先令我们粗浅地管窥了哲学学科分支的多样性,然而对这些课程的学习则将令我们对这种多样性有更新更深的领悟。
且不论这些分支在彼此眼中有时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例如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常受质疑,逻辑学者有时讽刺其他门类的逻辑不通等;单从这些必修课中最为基础(往往被安排在大一、大二首先修习)的三大门课程,即哲学导论、中国哲学史和西方哲学史入手,也将会有有趣的发现。
在我这一届的课程计划中,西方哲学史必修课达6学分。
然而据老师声称,以及从前出版的随堂阅读资料显示,上个世纪的西哲史课程量换算到今天,将超过10学分。
哲学史学分的减少,一方面伴随着其他门类课程量的增多;另一方面则是哲学史自身的意义在今天愈发受到挑战。
在国内对哲学史和人物研究还占据大头的当下,国外学界的主流却是就一系列根本性的哲学问题展开直接的讨论。
这直接体现在我系对哲学导论课的改革上:往届的哲学导论课,往往是老师选取中、西哲学的传统经典著作,带学生精读、讲解,这也体现了研究人物和著作,对其进行解释和重构作为我国哲学界一项传统且重要的研学方式。
然而前几年教学改革后,哲学系开始同时设置两门哲学导论课,学生自选其一;其中一门与往届相同,另一门则完全以问题和学科为导向:如善恶与神-伦理学、身体与心灵-心灵哲学等。
后者的问题导向,恰恰是西方学界的主要理路:以问题为中心,直接就问题展开研究和讨论,反对诉诸权威或预设先哲的文本有任何超出字面之外的正确性。
这也使得越来越多的学者声称哲学史并不是必要的研究。
我的一位出身于北大哲学系传统教育的老师也对此产生了很大动摇,现在他也在鼓励学生以哲学论证与问题思考为核心、而不是仅仅去重述人物思想。
这种不同明显地显示在两门哲学导论的参考书上。
传统哲导的参考书不外乎《第一哲学沉思集》、《理想国》、《孟子》等;新哲导的主要参考书则是内格尔的《你的第一本哲学书》。
作为入门书籍,二者确实典型的表现了两种哲学学科的研究或运行方式。
前者关注历史上的各个哲学家及其著作,试图解释和澄清文本,为每个人的学说建立起完整融贯的哲学体系;这样做时,不仅需要进行逻辑的论证梳理工作,还可能涉及到历史背景研究、修辞解读和阐释等其他工作。
后者则直接面对一系列的专题问题,这些专题问题实际上是当代西方学界的不同哲学学科关注的核心问题,如外部世界是否存在(黑客帝国问题-怀疑论-知识论)、是否存在自由意志(神学与伦理学)、行为的对错如何被规定(伦理学)、心灵与肉体有何关系(心灵哲学)等等;对这些问题的讨论主要是通过论证来进行的,所谓哲学论证(argument),简而言之就是从前提命题推出结论命题的整个过程,一个好的论证需要做到有效(valid,可以理解为形式上合逻辑,如【a→b且a,推出结论b】就是有效论证,亦可表述为如果前提为真则结论不可能为假)且可靠(sound,有效且前提为真,这也意味着结论为真)。
这样一种演绎论证的理路,在我看来有一种将哲学学科建设为科学学科的意向:基于统一方法论,针对不同领域的问题开展研究。
由此,也可以看出国内外存在的流派之别。
当然,这存在几个问题。
其一是这里提到的西方主流主要是指受分析哲学传统影响下的英美哲学,但国际学界的主流实际上包括分析哲学传统和现象学-阐释学传统二者的对垒(世界哲学年鉴,1991:30)。
对后者我的了解非常有限,就不过多叙述了。
但虽然哲学系专开的(本科生)现象学课并不很多,然而许多中哲老师和外系(中文、艺术等)老师的学术理路看起来却都秉持着现象学的方法论与理论。
事实上,我有限的现象学知识也都是来自于这些非现象学课,也算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吧。
其二是,当这些当代学科讨论也积累起相当数量的文献、历史资源后,再次出现了如何对待这种新的哲学史的问题;不过若要以科学为范型则这一问题也不难回答:过去对问题的讨论便是理论成果,在这些成果基础上指引新的问题和研究方向——这种思路正体现在当代许多哲学导论书籍的编写、叙述方式上。
其三是国内哲学界的状况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近年来分析哲学和现象学的学术会议和活动越来越多,新入学的研究生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做这些方向;我系新开的哲学阅读与写作课程,也开始向新生教授论证导向的哲学思维,可能数年之后情况便会有很大变化了。
其四是,各分支学科的情况各有不同,上面的问题主要还是就西方哲学而言的。
一些杂议以上的内容并不保证全部正确,因为只是我站在学生视角,基于在北大哲学系的经历与在多伦多大学学习的经历,所产生的相关认知。
另一个原因是,每个哲学系都不会专门向学生讲授当代哲学学科概况。
譬如在课程教授方面,一个哲学史传统下的哲学系并不会说当今世界上有几种不同的哲学做法,而是默认哲学就是这样来做的(但如果主动去问老师,老师或许会愿意说更多);一个分析传统下的哲学系,也不会主动讲授在分析传统之外的其他路向(这是在北大和多大两个大为不同的系里听课的感受)。
对这种复杂性的认识,也是在我行将毕业时才逐渐产生的。
或许正是因为我并没有在本系学习中找到可以深入的兴趣点,处在一个游离的、左右顾盼的位置;反而是在出国交换后才逐渐发现一些有趣的地方。
由这个问题本身引发的思考,以及基于此而同老师、同学的交谈,才使我产生了上述的一些认识。
抛开这些不说,我仍旧认为,哲学学习对每个人都有殊为独特的意义。
这种意义首先是方法论上的:哲学对概念的澄清和对逻辑的细致要求——这是各派各分支的哲学所共享的,对逻辑错误与陷阱的警醒,能够帮助我们在生活和社会的争议中作出更为精确地认识和评判。
并且,许多哲学问题或者论证的基本结构,常常可以为我们思考其他生活中的问题提供基本的参照框架。
此外,对一些哲学理论的学习,也多少会影响到我们对待个人生活、社会乃至于生命的态度。
在我看来,生命的过程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她最大的历险和最复杂的探究,尤其是在一个传统失语的多元的现代社会语境之中,尤其是在这个现代社会中权力体愈发巨大、个体愈发渺小的时候。
不同的经历和境遇会给人以不同的思考,但对于其中那些更为根本的、或许我们自己并无意识去触及的问题,哲学已经替我们提出了问题甚至给出了解答——尽管这往往不是最终的答案。
例如,伦理学与政治哲学,就为我们对待个人生活与对待政治生活(如果这还是可谈论的)提供了可以凭借其思考的理论资源和思考方式。
毕业的时候答这个问题,还是挺有象征意义的,h无悔入哲学门,终究是要感谢她的——即便不会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或者,暂时不会吧)。
北大哲学门University of Toronto